群山起伏,路旁枝叶已见茂密之意,日光自缝隙洒落到路上,远处隐约有水声急流,也是十分惬意。黄儿已走了七八天,若不是昨遇一件小事,此行也算顺畅。
黄儿所选之路行人甚少,这几天来总共没有遇到几个。昨天路逢一个骑马的男子,心存不敬,意图拐带。她虽然无法使用仙术,但又不是一个柔弱仙子,这个扰了兴致的歹人当即被黄儿一顿教训,三两下打得他连连求饶。
“真是不禁打。”黄儿腹诽。几日赶路,偏有个不长眼的让她活动活动筋骨。
前路马蹄声响,乌泱泱一群人。
声音越来越近,黄儿与那群人打个照面,往路边又闪了两步给他们留出空隙,没想到被众人围了起来。
“姑娘,不如跟我走一趟,我给你寻个好去处?”
却说黄儿初到五陵镇时查探了三日有余,不少人对她留了印象。
黑骨仙偷取常人寿元修炼。近来不少年过三四旬之人暴毙引起了恐慌,人们对武神庙拜了又拜,却不知晓庙宇塑像也是帮凶。
投毒,巫蛊妖术,降下天罚。不少人开始盘算着外逃,也有不少投机的听闻异事趁乱来此处捞个油水。
梁禄初见黄儿,也当她是自称身怀异术之人,但是除了问及此事未再有什么动静。
黄衣女子离开两日后,与属地县官有裙带关系的徐家人过来找梁禄打探此女。梁禄客栈在镇上也算四通八达之处,早就听闻徐家多日寻找貌美女子,恐怕是为了其貌而来,含混道那女子离开了,不知去了哪里。
徐家威逼利诱得不出更多消息,仅仅是听闻有女貌若天仙,为了找到她就派出不少人沿路寻觅。昨日那个骑马的人便是其中之一,他见黄儿美貌,又与街巷传闻身着黄衫相符,便知这就是要找的女子。他独自来此路搜查,想把黄儿带回去邀功请赏,却挨了拳脚,回去之后找到徐府当家和县官上复这事。隔日,这群人就又过来围了黄儿。
看着这群不怀好意的人,黄儿心下了然他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,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。她抬手折了道边枝条为武器,清退前面几个小卒。
这里没有来往的人,打斗之声越来越大,黄练一出,黄儿警觉看着周围环着的歹人,以一作十。
“给我拿下她!你们吃干饭的吗,连个女人都解决不了?!”为首喊话的那个人在人群外骑坐在马上骂骂咧咧,又担心伤到此女不好交差,空作无谓担忧,“别碰脸,别弄伤了,废物!”
众人还不得近身,听着喊骂口中不断应答,一面试图围捕黄衣女。
“不许碰她!”
黄儿听到熟悉的声音,混乱中分神望去。
金麒西路而来,将为首的踢下马,止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。
那日金吒目送黄儿回屋休息,五陵逐渐清明,也自觉到了该离开的时候。出了五陵,金吒念起黄儿伤势,她的法力几日来应该有所恢复,按她的性子未必就会如此回天。果不其然,第二日在郊外见到了黄儿东行,想是去寻七公主了。
金吒领旨下凡,自然也有任务在身,但如今三公主尚未归天,当以她的安全为首。与黑骨仙打斗那天,金吒以自己的仙骨替换三公主受伤的仙骨。私剔仙骨有违天规,也是别无他法,如今他失去一块仙骨,修炼百日才得恢复。三公主有灵石相助,金吒的法力却是好不到哪去。
黄儿一路东行,金吒远她一段路缓缓跟着,他仙气早已掩盖,功法又稍胜一筹。几日以来,她未曾发现有人随着。
昨日金吒也见过骑马不轨之人,只是那人刚挨了打,脚程飞快,不觉异样。今日乍闻前方打斗之声,疑是三公主有麻烦,紧上前去。
金吒的出现吸引了多半兵卒,黄儿压力骤减,打退几人来到金吒身边,问道:“金麒?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“我听到前面争乱声音,没想到是你。”
“怎么又来了个杂碎,赶紧弄掉他。”为首之人被踢下马后还没缓过神,黄儿金吒二人便被散乱的兵卒重新围困,这人甚至还没看清金吒什么模样,对刚刚拿一下记恨在心,大声喊骂。单黄衣女一人就不能怎么她,突然又来个人,他生怕这个女子逃了,遣人回城加派人马。
二人与兵卒僵持好一段时间,虽然未被动得分毫,也难以离去。黄儿想他一个陌路凡人,却敢来帮助自己,心中一动。她的伤势未好,此刻隐约胸口作痛,再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,道:“金麒,谢谢你。倒是我给你添麻烦了,这群坏人……”
话音未落,金吒闪至黄儿身前,顺势清退前围几人,喊道:“快走。”
“要走一起走!”
黄练缠住金吒的腰,将他带至黄儿身边。她强行运作法力,环住金吒飞至空中。纷乱时金吒方注意到三公主的法力依旧未恢复,恐是强弩之末。
急乱中,黄儿俯瞰着扫视山林地势,带着金吒去往林深处。愈深处,湍流激石之声如雷。黄儿想着借流水而走。她的法力根本撑不住谷边,两人落至地面,黄儿生生吐出一口仙气。
那群人只当黄儿武功高深,顺着她离去的方向追赶。城中的第二波人也赶到了这里。
金吒也明了黄儿意图,看见黄儿仙气流失,心生担忧,此刻却又不是询问的时候。两人扶持着向山谷边走去。
徐府之人追来此处。马上的人看到两人或有跳崖之意,生怕带不回去黄衣女,隔了一段距离大声道:“姑娘,我们没有伤你之意,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,何必自寻短见呢。”
道貌岸然,仿佛刚刚那群歹人不是受他指示。
黄儿回首冷笑。她下凡之后素不在意人间琐事,此刻却觉得这些凡人面貌可恨至极。
她的声音清亮,在隆隆水声中破势而来:“你算什么东西,也配谈与我商量?”
为首的人恼羞成怒,下令兵卒提兵追赶,又让弓箭手放箭射杀后来的男子。
枪箭无眼,杂乱如雨,弦声被吞没在水流声中。黄练挡下一波箭雨,黄儿发觉已是半分法力都没有了,喊道金麒向崖边赶去。
那人看着他们行到谷边,恼怒至极厉声叫喊着:“给我弄死他们!”
金吒转身退后黄儿两步,金枪不在,便以衣袍遮下攻势。
中有一个箭术好的转而将准头紧紧对着金吒。金吒抬眸凝视,他自是警觉惕厉,霎时发觉。避开并不难,只是难免另侧箭枝伤及三公主。
他没有躲闪,硬生生挨下一箭,箭尖穿过肩骨,吃痛一声将其拔出体外,血迹便立刻沾透半边衣服。尚顾不得疼痛,金吒抬手抓住第二支箭,掌心染遍了赤色。
黄儿回眸瞥过金麒,血染衣衫,不由大惊失声。
“金麒!”
“我没事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皆是明白对方心中所想。
此河源自西域雪山,西南山势险峻陡峭,水势甚猛。
山间风声夹斥水声,黄儿抱着金麒,眼中噙满泪水。
谷边的人往下张望,早已不见了二人身影。
人在这里掉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呢。
他回报:“老爷,人影都没了,被冲走了吧。”
听到回话,被喊老爷的勒马回首,不屑道:“跟着情郎殉情哪有吃香喝辣来得自在,不知好歹。”走了两步又作惋惜状,“可惜了,要是能把这种姿色的女人献上去,我徐府岂不是得个大官大财。”说罢嘴中连道几声可惜率人离开了此处。
黄儿自是没想到凡人在急流之下可能会死。
而她身边的人也不是凡人,是早已成圣的、被她疑虑的太子金吒。若是平时,这种人根本近不了他身,妄说伤他。但是金吒仙骨既损,为了黄儿安危又受下两箭,血气流失。
肩骨伤处血流不止,不断从黄儿指缝间外溢。黄儿眼看着他苍白无血色,却根本无法相助,心痛更甚。
黄衣仙女向来来去如风,脾气秉性直得很,鲜少听闻她这副模样。
金吒感受到黄儿的泫然悲痛,低哑着问她:“黄儿,怎么哭了。”
他现在无法抬手,声音几不可闻,甚至已听不清黄儿说什么。
黄儿泣声: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
急湍在崖边拍出层层白沫,包容似的接过山间落物,将二人裹挟着带去下游河段。